邵戈作为“实验水墨”阵营的主将而名声鹊起,然而我却发现,他并非像有的弄“实验水墨”的画家那样单一。我说的单一是指一些“实验水墨”的画家利用了“实验”二字当作借口,掩盖自己感受能力和表达能力的先天的薄弱。邵戈另有一手惊人的绝活,在我看到他那些作品之前未曾料到的。上个月我去北京,到他家里浏览他的作品,令我奇怪,他的画桌上竟然摆着一些看来极其“传统”的画作,并且画的十分精到、深入和富有趣味。当他告诉我,这是他最近的画作时,不由让我刮目相看,因为毕竟他在我眼中一向是水墨画里的前卫,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使我很难把两者迅速联系起来。但是当我仔细观赏,发现两者是互为关联的。表面的看,邵戈的“实验水墨”与“传统水墨”之间是断裂的,无论从观念到表达,都显得南辕北辙,然而正应了“画如其人”这句老话,不管是“实验”也好,“传统”也好,在邵戈那里都灌注了一种基本精神,即冷静和理性的表达。在技巧上,则转变为对“制作”的热衷。换句话说,邵戈在不同范围里的创作都取决于他本质上的同一,他成功的两次踩入了同一条河。
邵戈将他的传统功夫凝聚在尺幅不大的金版上,一方面产生了视觉上的新颖感,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打开通道预留了便利。当然,材料问题在他那里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对待画面的态度,也就是说,在他一笔不苟地刻画时的认真劲头。我想,认识邵戈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聪明人,聪明人一般都比较善于走“讨巧”的路子,正如我前面说的,眼下大大小小的画家几乎都在卖弄才情,大笔挥挥,看起来好象挺有个性。我们时代是个图式的时代,没有人愿意落得个缺乏个性、没有图式的罪名。邵戈逆流而上,毫不犹豫地与自己的个性和图式作彻底告别,我非常赞赏他这一见解。他说:“我希望在我的这批作品中隐藏自己,甚至泯灭自己,把自己融化在普遍性之中。”闻听此言,令我想起巴尔蒂斯那句名言:“个性无所谓,关键是普遍性。”这是另一种聪明与智慧,不过这种聪明与智慧需要辅之以很大的毅力,毕竟,深入的刻画和随意率性是两回事。
从另一个层面讲,也说明邵戈具有一种敏锐。从流行的趋势里看到了深刻的危机,因此自觉或不自觉地完成自身的转变。邵戈这批作品的价值在于:在当今这样的多元化、多样性时代,在艺术呈现出五花八门各种新东西层出不穷的时代,他把原汁原味的传统样式端给大家品尝。请注意,我说的“原汁原味”并非原封不动,在他笔下,深入刻画是依据他对传统样式的深入理解。按邵戈本人的说法:传统的魅力是整体性的,不是一笔一墨的问题,对传统技巧的掌握也不在于某些局部,而在于整个画面的气息,古人说的气韵生动确是至理名言。其实这一直是个难解之谜,整体与局部、技巧与气息,始终像藤蔓纠结在一起。邵戈以特有的方式跨越了这个难题,回到过去,回到传统,将自己封闭在自己面对面的画面中,有滋有味的一笔一笔积累。而在笔墨的表达上,又富有相当的功力,这从他的皴法、勾勒和渲染中,都是一目了然的。
最后我想说,深入刻画的结果很容易陷进刻板和僵硬的泥潭,这是当代画家的死结,他们似乎很难在深入刻画和保持灵气之间找到平衡点。我看到有些画家也试图运用古法,一笔一笔添加,一块石头一棵树,画得结结实实,而在观看效果上却是事与愿违:刻板、僵硬、毫无生趣。宋画和元画里那些经典之作,再密在满,都是通透和趣味十足的。这说明,艺术表达的境界在于画家的悟性和理解,外表终究是外表,就像样式仅仅是样式一样,在不同的画家那里会产生不同的效果。邵戈顺利地绕开刻板和僵硬的泥潭,他找到了平衡点:在深入刻画和保持灵气之间获得了双赢。如前所言,邵戈在“实验水墨”制作上的特点同样也在传统画中得到印证,这是他的天赋和努力使然。